社会科学不能像研究石头一样仅仅客观地描述社会的因果法则,还必须揭示社会问题,并且提供改善方针。 1
把芸芸众生当作该加以掌控的“东西”,并基于数字计算来进行支配,以服务于支配者的意志。这种蔑视人类本质的号称“科学”的支配意识形态,虽然的确让我们的生活有充裕的物质资源,但也常常忽视了我们每个人真正的需求与自我实现的可能性,带来了许多痛苦。 1
人在本质上必须与所处世界建立起共鸣关系才能存在,并持续存在下去;
我们自己不是由耳朵、鼻子、手等器官凑在一起的组合,而是人本身就是一个整体,所以我们的知觉也不是各感官的刺激—反应,而是一种整体的把握。
音乐不只是一段声音,而是一整个场景,一整个有着视觉、味觉、触觉,以及有着我们自己的整体场景。我们在听音乐的当下不是只听着音乐,而是处于一个世界中。所以一首歌的播放不只是发出了带动我们听觉的声音,而是同时也绽出了带动我们所有知觉的整个世界。我们就在那个世界当中,或者那个世界就在我们自己当中。正是因为我们和世界在彼此当中,所以世界让我们回忆起了青春,或者正是世界构筑出我们的青春、构筑出我们自己。( 1
人类的持存在本质上必须与世界共处。人若没有处于世界当中,任何主体意识、感受都是不可能出现的。 1
就是因为有从世界朝向内心的“感受”,所以才会产生由内心发散到世界的“悸动”与“回应”。 1
罗萨特别强调,“共鸣”意指两种声音相互回应,所以共鸣要成立的前提,是双方(或多方)必须都能保留与表达自己的声音。就如同正是因为钟子期以自己的感受,聆听与回应了伯牙的琴声,两人才会结为无比难得的知音。若钟子期只是用自己的琴将伯牙弹奏的旋律重复了一遍,那么两人之间只会有单调的回音,绝不会产生“共鸣”,也不会结成知音。 2
数字不是本来就应该越高越好吗?我们对世界的掌控、作用范围不是本来就越大越好吗?然而,从共鸣理论来看,恰恰是这种我们自己心中对于数据数字的迷信,成为阻碍我们重返共鸣的世界关系的第一道难关。 1
世界本是不受掌控的,也正是因为不受掌控所以世界能保有自己的声音,并与我们产生共鸣。然而现代人却迷信“全面掌控”,反而产生脱离世界关系的异化情境。
如果我们真的“听天”了,我们反而不会“由命”,而是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回应命运”,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迈向自我实现。
异化,即与世界相异开来、断开关系,同时也意味着自己与世界必须原先是有关系的,而且人作为在世存有,也必然始终与世界有关系。 1
生活形式定义为“社会实践的总和”(Ensembles von sozialen Praktiken)。 1
但要完成事情,就表示事情不是本来就处于完成状态的,我们必须解决各种问题才能实现。生活,正是各种通过解决问题而构筑起来的实践的总和。 1
问题的解决是一个学习过程,一个学着如何把问题当作问题提出来,以及学习如何进行反应的过程。二阶问题则是阻碍了学习,使得人们在生活中无法把问题当作问题来提出并解决的麻烦。阻碍了学习,阻碍了问题的提出与解决,就是阻碍了改变的可能性,进而也就阻碍了我们朝向美好生活的可能性。 1
如果异化是一种“缺乏关系的关系”,一种让我们与世界之间相异开来因此感到无能为力的处境,那么化用就是一种重新吸收世界的活动,让世界重回与自我的关系。
若阻碍了“掌控”,就等于阻碍了“化用”,也就阻碍了“学习”,会造成异化与退步的生活形式。
他的意思是人类不可能同时做到verfügen指涉的全部意涵(但现代人却迷信自己可以,且必须做到,所以才会造成不幸的内卷,以及内卷幻灭后的躺平)。
任何事物,唯有它的某些部分仍不断在逃离我们,我们才会真正爱着它。
就像仓鼠在滚轮中跑动一样,虽然我们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可能性和选项,亦即虽然我们拥有掌控能力,但我们却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跑到哪里去、为什么要一直跑。
我的理论想表达的是一种半被动、半主动的世界关系。共鸣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我们与雪的关系如同水晶球一般,折射出了现代世界中的关系:迫不及待地去掌控世界是驱动现代生活的文化要素。但是,生命之活力、情感上的触动与真正的经验,都是在与不受掌控之物的相遇中形成的。
倘若一个世界被充分地认知、计划和控制,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了无生气的世界。 1
一个社会,当它只能以动态的方式才能维持稳定,亦即当它需要有不断的(经济)增长、(科技)加速、(文化)创新才能维持制度状态时,它就是现代社会了。
推动现代性的不是贪求更多,而是害怕越来越少。
对我们来说,世界就是我们要去知晓、开辟、获取、化用、掌握、控制的。这常常不是就关乎让物——世界片段——变得能完全被获取而已,而是关乎让物可以更快、轻松、有效率、便宜、顺利、安全地被掌控。
现代的世界关系的历史是侵占与控制的历史,光明穿过黑夜、飞机划过长空、轮船渡过大海、身体服下药物、空调控制温度,不一而足,皆是这一历史的体现。
可受掌控的四个面向——世界的可目见、可抵达、可管控与可利用——让现代社会的基础架构,以极其坚固的方式制度化了:
现代性的一项基础的、主要的根本恐惧,就是失去世界。
在劳动中,我们形塑与改变我们自己,形塑与改变我们的环境,形塑与改变原料转换过程本身。
马克思认为,工薪阶层的存在的核心,亦即在劳动中与自我、与世界的相遇,因为异化而变成了持存的纯粹的、表面的手段——变成了只是在赚钱而已。
自我关系和世界关系是相互依存的。没有完好的世界关系,就不会有成功的自我关系,
一个人若对自己麻木了,他也就无法吸纳世界;世界若对一个人显得沉默冷淡了,这个人也会失去自我感。后来(
现代大城市里的人,处于一种对存在感到麻木,甚至潜在地感到厌恶的基本状态中,也就是一种“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的态度。 1
这种外在的麻木的内在面,不只是一种蛮不在乎,而是我们常常会意识到的一种轻微的反感,一种彼此的陌生感与排斥,让人与人之间就算只是靠近碰到一下,都会马上带来厌恶、造成冲突。(
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是多样的,例如可以是一个岗位,稳定的家庭关系,或是政党归属,信仰理念,以及/或是志愿工作、兴趣,等等。 1
我们在一个充斥着提升与优化、算计与管控,设置好目标的世界中作战时所使用的铠甲,通过这样的环节被打破,我们同时也脱离了入侵模式。
在这种经验中,我们都处于聆听与回应的模式中,没有被嘈杂声淹没和被充耳不闻。这种让我们拥有自我效能感、并且感觉到被触动的经验,不只出现在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也出现在例如我们在学习演奏一门乐器的时候,跳入大海并开始游泳的时候,或者烘培面包的时候。在这种更为微妙的意义下,当我们阅读一本书并且有所领悟的时候,也会有自我效能感。
抑郁状态的标志是,我们所有的共鸣轴都陷入沉寂,我们不再被触动,与此同时也丧失了感觉,没有人可以进入我们的内心,完全被“封闭”了起来,而这恰恰是由于改变能力的丧失。于是我们说,外部世界的一切都是僵死与空洞的,我们的内心世界也是静默和冰冷的,
我爬上一座山,它(对我而言)较之那些我仅仅从远处看到或从电视里看到的山,便具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一个人如果很容易就受到所有任何事物的刺激,那么也同样会失去听到与发出自己的声音的能力。
广告宣传的运作模式与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的根基是,将我们对共鸣的渴望——亦即我们对关系的渴望——转化为对客体的渴望。 1
在文化上建立并且通过制度立法的方式已经在结构上迫使世界在一切方面都趋于可计算、可操控、可预见与可受掌控。但是,共鸣却无法通过科学知识、技术统治、政治操控、经济效益等得以掌控,这是社会形构中重要且根本的恼人之事,是社会形构的基本矛盾,由此会不断产生出各种新型样态的愤怒的民众。
驱使着现代社会追求作用范围的扩大的原初动机,也不过就是对于共鸣的渴望罢了。
唯有当我并不完全了解、理解、吸收它(第三个可受掌控的面向),当它让我得静心思考、好像对我隐瞒着什么事时,它才会产生并保持共鸣。
我得说机器的行为是不稳定的,意思是它是非回应性的。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