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写的本意是我觉得可以达到尖刻嘲讽的效果，然而如今，正如我自己意识到的，反而成为卑劣的自我炫耀。——但我就是不删！）
这些相反的东西，总是在我的体内蠢蠢欲动，它们一直在我的体内涌动，总想迸发出来，
一个循规蹈矩的正派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应该是什么呢？ 答案：谈论自己。
我对善和所有的“美与高尚”认识得越充分，陷入自身的“泥潭”就越深，甚至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此时我竟会感受到某种隐秘的、不正常的、令人不齿的莫大享受，可在内心深处又偷偷地为此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齿，不停地责骂自己，折磨自己，直到痛苦终于渐渐转化为某种可耻的、令人诅咒的惬意，终于成为绝对的、切切实实的享受！ 1
说真的，常常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如果我被人打了一记耳光，也许，这甚至会让我感到痛快。 1
当然，这是绝望之快感，正是在绝望之中才会感受到这种最辛辣而又难以忍受的快感，尤其是当你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刻。正是这一记耳光，让你认识到你已经被践踏、碾压成一块肉饼，于是内心沮丧透顶。
重要之点在于无论我如何伤透脑筋，仔细琢磨，最终的结果依然是我是罪魁祸首。 1
因为即便这是自然法则，毕竟也是令人气恼的；
不过，也许正常的人就应该是愚蠢的，
在做某些决定时起先犹豫不决、继而坚定不移、瞬间又追悔莫及的冷热病时常发作——
这样的一堵石墙仿佛确实能给人以慰藉，确实含有某种对宁静的和平状态的保障，这只是因为它是二二得四。 1
对所有的不可能、所有的石墙有所理解，有所认识；如果你们厌恶妥协，那就不要向任何一种不可能、任何一堵石墙妥协； 1
尽管你一无所知，尽管有是非的颠倒，你依然会痛，不知道的东西越多，你就痛得越厉害！
我惊扰了你们，伤了你们的心，让家里所有的人无法安睡，那你们就别睡了吧；我要你们每时每刻都感觉到我在牙疼。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期望扮演的英雄，而只是一个卑鄙的小人，无赖懒汉。那又怎么样呢！我很高兴你们认清了我的面目。你们非常厌恶听见我那恶劣的呻吟声？那就厌恶吧，现在我会对你们发出更加恶劣的、更加矫揉造作的呻吟……’ 1
无所事事的日子实在无聊透顶，于是便扭捏作态，举止乖僻。
意识所产生的明显的、合法的、直接的结果便是因循怠惰，也就是自觉地无所事事，懒惰成性。 1
由于目光短浅，他们会把近期的、次要的原因当作初始的原因，这样他们就能比其他人更快地、更轻易地确认他们为自己的作为找到了不容置疑的根据，从而心安理得。
为所有美与崇高的事物之健康干杯，我会利用一切机会起先往自己的酒杯里洒下泪水，然后为所有的美与崇高一饮而尽；那时，我会把世上万物皆变成美与崇高，在最卑劣的、毋庸置疑的废物中寻找美与崇高；我会像一块湿漉漉的海绵，常常泪水涟涟。 1
因为我钟爱一切美与崇高的事物。为此我会要求别人给予我尊重，我会让不尊重我的人难以安宁。我会活得坦然滋润，死得风光得意——这是十分美妙的事情，真是太美妙了！我要让自己变得大腹便便，吃出重叠三层的肥下巴，养出一个酒糟鼻子，以至于任何一个偶遇者都会看着我说：“瞧，这人的模样多么气派！这才是真正值得赞许的形象！” 1
他就会立即金盆洗手，不再干坏事，立即成为善良的、高尚的人，因为他已经明白事理，懂得自己的切身利益何在，认识到多行善举便可获得自身的利益[
仿佛他们只是不愿意接受指定的道路，只是倔强地、一意孤行地另辟蹊径，在昏暗中摸索，要开辟另一条艰难的荒谬之路。 2
如果是这样，如果只要这种情况可能存在，那么，所有的规则都化为乌有。 1
无所事事的日子实在无聊透顶，于是便扭捏作态，举止乖僻。
意识所产生的明显的、合法的、直接的结果便是因循怠惰，也就是自觉地无所事事，懒惰成性。
为了能够开始行动，必须事先做到心安理得，完全心安理得，没有任何的疑虑。
你可以尝试着盲目地醉心于自己的感觉，不加思索，不寻找初始原因，哪怕在这段时间内摆脱意识；你也可以只是为了不无所事事而去憎恨，去爱恋，至多到后天，这已是最后的期限，你就会因为你毫无疑问地欺骗了自己而开始蔑视自己，其结果是肥皂泡的破灭和因循怠惰。
哦，但愿我无所事事仅仅是因为懒惰，先生们，如果是这样，我就会对自己肃然起敬了。之所以对自己肃然起敬，是因为至少我还能够懒惰，至少我身上还具备我本人也深信不疑的、仿佛得到认可的特质。 1
我会给自己选择一个这样的职业：懒汉兼吃货，但不是普通的好吃懒做之人，而是，譬如说，是赞许所有美与崇高的懒汉兼吃货。
为所有美与崇高的事物之健康干杯，我会利用一切机会起先往自己的酒杯里洒下泪水，然后为所有的美与崇高一饮而尽；那时，我会把世上万物皆变成美与崇高，在最卑劣的、毋庸置疑的废物中寻找美与崇高；我会像一块湿漉漉的海绵，常常泪水涟涟。
先生们，无论你们做何感想，在我们这个否定一切的时代听到这样的评价真会心花怒放。
人们会明知故犯，即完全知道自身的真正利益何在，却把这些利益置于次要位置，冲上另一条道路，去冒险，去碰运气，希望侥幸成功；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迫使他们这样做，仿佛他们只是不愿意接受指定的道路，只是倔强地、一意孤行地另辟蹊径，在昏暗中摸索，要开辟另一条艰难的荒谬之路。
这种倔强的我行我素比任何利益更加令人愉悦，
人总是酷爱体系，酷爱抽象的结论，仅仅为了证明自己逻辑的正确性，他随时可以故意歪曲真相，随时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文明仅仅使人的内心产生了多样性的感觉和……确实再无他物，
过去，他认为屠杀是正义之举，于是心安理得地去歼灭应该被歼灭之人；可现在呢，即便我们认为屠杀是卑劣之举，却仍然在干着这种卑劣的勾当，而且比过去有增无减。哪种情况更加糟糕？
你们会说，科学本身会教会人们（其实，在我看来，这是奢望）懂得，无论是意志，还是恣意妄为，事实上在人的身上并不存在，而且从来未曾有过，而人本身至多只是某种类似钢琴琴键或者管风琴销钉之类的东西[84]；除此以外，世界上还有自然规律，因此，无论人做什么，所有行为皆完全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而是自然而然地遵循自然规律，因而，只要发现了这些自然规律，人就不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担责，他就会生活得无比轻松；那时，人的所有行为自然也就会按照这些规律，运用数学方法，譬如对数表来进行计算，一直算到十万八千，而且被录入历书；或者还会有更好的情况，即一些有着美好意愿的出版物应运而生，就像现时的百科辞典那样，上面所有的事物都得到精确无误的计算和标注，从此世界上再也不会产生果敢决绝的举动和意外的事故。 2
要知道，因为寂寞无聊，金针戳人的情况还会发生；这倒还算不了什么，糟糕透顶的是（这还是我说的），很可能被扎的人还乐在其中呢。
无论什么人，他时时、处处只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完全不会听从理性和利益的驱使办事；这种随心所欲的行为可能会有损自身的利益，但有的时候就应该如此（这只是我的想法）。自己本人的、不受任何限制的、无拘无束的想法，自己本人的、哪怕是最疯狂的恣意妄为，自己的、即便有时甚至致人疯狂的梦想——所有这些就是那个被忽略的、最为有利的利益，正是这种利益无法归入任何类别； 1
人只应当拥有一种意愿——独立的意愿，不论这种独立性需要你付出怎样的代价，又会导致怎样的后果。至于意愿，其实鬼才知道……
到了那个时候，那么人们顿时不会再有任何意愿，也许可能真的不再产生任何意愿。按照对数表确定意愿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从此就由人变成了管风琴的销钉或者诸如此类的某种东西，因为一个没有希望、没有意志、也没有追求的人不是管风琴转轴上的销钉又能是什么呢？ 1
要知道，那样我就能够提前将未来三十年的全部生活历程计算出来。 1
理性仅仅就是理性，它只能满足人的理性思维能力的需求，而意愿则是整个生命，即人的全部生命的体现，包括理性，也包括所有令人抓耳挠腮的内心骚动。
即便我们的生命表现出来的状况常常相当糟糕，但它毕竟是生命，而不仅仅是平方根的求根法。 1
啦？辉煌壮丽？也许可以说是辉煌壮丽；譬如罗德岛上
那就是他为了拥有自己可以做出愚蠢透顶事情的权利，而不受要求自己只能做出聪明之举这一义务的束缚。
人毕竟是人，不是钢琴上的琴键，即便自然规律本身亲手弹奏这架钢琴，也只能导致除了按日程表办事，你再也不能期望人干更多的好事了。
如果人确实就是钢琴的琴键，如果自然科学和数学法则已经对此做出证明，在这种情况下，人依然不会幡然醒悟，而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其原因就是以怨报德，仅仅为了坚持自己的看法。
人类所有的活动似乎确实只在于让他们时时刻刻向自身证实他是人，不是销钉！哪怕挨打受训也要证明，即便采用野蛮手段也要证明。此后他怎会不作孽犯戒，怎能不夸口说：这种情况还没有发生，意愿这玩意儿暂时还只有鬼知道取决于什么……”
如果事情已经到了对数表和算术的地步，如果现时正在流行的只有二二得四，那还会有什么自己的意志呀？即便没有我的意志，二二也还是得四呀。莫非自己的意志就是这样的吗？” 1
我承认，人主要是一种具备创造力的动物，必须自觉地追求某个目标，研究工程技术，也就是说，永远不停歇地为自己铺设一条无论通往何处的道路。
原来道路几乎总是要通往某个地方，所以主要问题并不在于道路通向何方，而在于道路必须延伸下去，
他们钟爱的并不是目标本身，而只是实现目标的整个过程；
也许人活在世上竭力追求的整个目标只是实现目标的不间断的过程，换句话说，就是在于生活本身，其实并不在于目标。
他们喜欢去实现目标，却又不完全希望目标实现，
二二得四毕竟令人讨厌，二二得四，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东西，二二得四趾高气扬地双手叉腰挡在你们的路上，对你们啐着唾沫。说二二得四是个极好的玩意儿，我也认可；但是，如果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可以给予赞美，那么，二二得五也可以是极其可爱的小宝贝呢。
我个人的意见是既不崇尚苦难，也不崇尚幸福，我追求……自己的恣意妄为，追求在需要的时候，我的恣意妄为能够得以保障。
苦难，这是产生意识的唯一根据，
我们是在进行严肃认真的讨论，如果你们无意惠赐关注，那我也不会俯首屈尊地央求。我有地下室呢。
您也许确实经历过苦难，可是您却丝毫不尊重自己的苦难；您富有正义感，但您并不纯洁无瑕；您有卑微的虚荣心，总是炫耀您的正义感，自取其辱，引起喧哗……您确实想有所表达，但又谨小慎微地不能做到言无不尽，因为您没有和盘托出的勇气，只有厚颜无耻的胆怯与懦弱。您赞赏意识，但您只是处于摇摆状态之中，因为虽然您的理智依然发挥作用，但您的心灵受到了腐蚀，已经变得阴暗，而没有纯净的心灵也就不会有完全的、正确的意识。更何况，您是多么令人厌烦，总是纠缠不清，装腔作势！谎言，谎言，一派胡言乱语！”
而我只为自己一个人写作，并且我要做出永久有效的声明：如果我写作似乎也是面向读者，那么这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因为这样我写起来会容易一些。这不过是一种形式，空泛无益的形式。至于读者嘛，我是永远不会有的，对此我已有过声明……
在我手记的文字措辞方面，我不想受到任何约束，我不会制定规则或体系，想到什么我就写什么。
其实，这完全是心理学的问题。也许因为我就是一个胆小鬼；也许因为我故意设想自己面对着大批读者，以便将来写作的时候表现得更加体面一些。理由可以多达上千个呢。
诉诸文字，落实到纸上会显得更加郑重，这里含有某种启示，对自己有更多的评判，还可以增强表达能力。
现在我已完全明白，由于我有不加节制的虚荣心，也就对自己十分苛求，从而我常常对自己极不满意，甚至达到厌恶的程度。
